相思壁

许是那十年中刚刚开始的一天，具体哪一天，张小凡自己也记不清了。
那是在鬼王宗附近的一座山上，一个黑幽幽的洞穴。
那时，他是误打误撞进入的。
刚攻打一伙魔教叛徒，受了一点内伤。将嘴角的血迹擦干净，他随处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
这处洞穴算是偏僻的了。奇怪的是洞穴中却没几丝野草。
张小凡皱着眉头，点燃一根火把，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他周围。
慢慢走近身前的这座墙。
脚步声一串连着一串。
他突然呆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面墙。
生满湿苔的石墙上凹凸不平，刻着一个个熟悉的字。
那该是女子用指头一个一个的写上去的吧。

他在满月井中看到的是谁呢？
如果他能来魔教，多好。
浪迹天涯似乎也不错。
痴情一事，黯然销魂，他如此，我何尝不是？
梦到大红的背面，银白的月，他笑的如我这般。
不愿他勉强。
世间多少痴儿女，不入其中不知深。
我碧瑶，不离不弃。誓言无人知晓。空梦一场。
曲终人已散。
若他入魔，我该如何？
不该让他知晓……

“碧瑶……”张小凡无力的坐在了地上。眼睛闭上，脑海中水绿色却又波涛汹涌起来。
那是一块墙壁。
碧瑶的相思壁。
现在亦是他的相思壁了。

满地荒草，一眼苍夷。
张小凡对着眼前一片土石，叹了口气。
白发不知何时侵满他的鬓角，伤风离过，素衣挂满岁月的刀痕。
他老了。
好在还能走动。
于是便来了这处。
“有五十年了吧，还是六十年，七十年？”他摇了摇头。
在死入黄土之前，总要在来看一眼。
这片废墟与他走时的样子并无不同。
谁能想到，数十年前，有一女子，于洞中默默写下如斯心事？
只是，那些心事，那些相思，不论她的，还是他的，都没能留下来。
当年，为斩断执念，他一剑诛去了那面相思壁。
洞穴坍塌，尘土飞扬，他黑色的衣袍沾染上，却丝毫无碍。让他自己看，一地渣土，一地水绿色的。
似乎人老了记忆总要便差些。
他找了很久，才找到洞穴的入口。
驻留在那废墟前，大概日头自东向西转过一轮，他垂下头，转过身，缓缓的离了去。
那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到此处。
约莫他离开四天后，一只调皮的地鼠从废墟底下钻了出来。这是只灵鼠，力气略大了些，就把一些石块撞开了。
正好，它撞开的部分，是相思壁的一部分。
那一部分极靠近地面，上面有些血迹。看出，好像是人用血写上去的字。

我不怨……

血字嘎然而止。

一阵强风吹过，又一层土块落下，将那石壁一角再次遮了个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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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

走在让人闷的透不过来气的河岸，左手边即是赫赫有名的黄泉。张小凡随着一队鬼魂，飘到黄泉口一丑妇面前。
丑妇头发枯黄，遮住一张苍老丑陋的脸。一身黄麻色布衣，两只像秋木的干枯的手。她坐在一条晃晃悠悠的小船上，裙边放了几个简陋的碗，碗里装了黄汤。
“欲过黄泉路，先喝孟婆汤！”
沙哑的声音响起。
这便是孟婆了。

鬼魂一个带一个的面无表情的喝完孟婆的汤，顺着黄泉飘到远处。

轮到张小凡时，他盯着孟婆汤看了许久。
“欲过黄泉路，先喝孟婆汤。”孟婆又念叨了一遍。
张小凡微笑道：“喝了这汤，是否记忆全无？如同新生？”
孟婆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
“可我有两个人，不能忘。”张小凡缓缓道，也不管孟婆听没听。“一个是我妻子，陆雪琪。”
“另一个？”孟婆沙哑着声音问道。
张小凡眼神黯淡了下来，“是一个我亏欠良多的人。”
他轻声说道：“他人罢了，这两人我却不能忘。还请孟婆饶我一场。”说着微微弯了一下腰。
孟婆很是沉默了一会，终于做出决定。
她颤着手将一碗黄汤递到张小凡面前。“如你所想。”

小凡笑着道了谢，接过孟婆汤一饮而尽，转身踏上轮回路。

孟婆盯着他离去的身影，看了很久。

一会，白无常悄悄来到孟婆身边。他问道：“那人已入轮回？”
孟婆：“已入。”
白无常笑了一声：“莫要伤心。你在地狱当差一百年之期已满，如今新的孟婆已至，阎王许你投胎去了。这一世，你同样千金之身，又保留上世记忆，不愁过的不美满。”
孟婆呆了，有些懊恼道：“奈何我已消了那人记忆。”
白无常不解，“那又如何？他不记得，你还记得呀！”
孟婆，或说，碧瑶，恢复了那身水绿色的衣衫，叹了口气，垂下头。
“我留下了陆雪琪的记忆。怕这一世，他都要寻那记忆里做了一世夫妻的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