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远山遮蔽了天空一角,参天古木将这座山笼罩了个严严实实,青衣女子坐在高高的树干之上,隔着几重树叶看着那个狼狈之人
她在此地多年,从未有人到访,想来也有几千年了罢,那人蠕动几下,从地上站了起来,碧瑶轻笑一声,隐去身形,飞落下去,午后的树荫总是格外清凉,小然伸了伸腰,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物件,“哎,怎么失效了”
阳光穿过山雾斜斜照在树下的花丛中,几只蝴蝶上下翩跹,
“啊”小然挥舞着手中的物件“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她看着指针转了几圈仍四处打转,只好抬起头来,看着流云在树木间穿梭,风起云落,又是一股浓烈的草木气息冲入口腔,“这是什么鬼地方?”
刚醒过来的时候,她心里没细想,现在才反应过来,她背过身检查着包里收集的画笔还是纸张“还在,还在,把这些丢了我就完蛋了”正当她闭眼思索时,一双手落在她肩膀上,太快了,几乎是瞬间,她便起了一身冷汗。
“你是何人?为何来此?”轻柔的女声柔柔地荡在她耳廓,她吓得腿一软,坐在草地上,青色裙裾微微摆动,绕到她面前,“你不是这儿的人,来这,找死么?”小然双唇颤抖,跪坐在地上,想着还未完成的毕业作品 ,不由悲从中来,误入异乡的心酸与苦闷一下子冲破了泪腺,她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放声大哭,“啊啊啊…我就是想死,让我死吧,这是什么鬼…”她哭到一半,那女子竟哈哈大笑起来,似是从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
碧瑶止住笑意,紧了紧怀中花朵,从方才起,她便一直跟着这姑娘,生怕什么豺狼虎豹将她叼了去,见这姑娘哭得更厉害了,她蹲下身,将花朵放到她怀中,“这儿可不是什么鬼地方,擦干眼泪就站起来,我带你出去”鲜花上,缀满新鲜的露珠,新生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站起来,跟着她走
有几滴眼泪掉在花朵上,小然尴尬地轻抬手掌,一时间不知道该擦什么,碧瑶回过身轻笑起来“相逢即是有缘,记住啦,我叫碧瑶。”“谢谢,碧瑶姑娘”“不谢,像你一样迷路的人多得很呢,若每一个人都谢来谢去的,我岂不是累死了?”
绕过重峦绝壁,他们走进了一个山洞,阳光一瞬间就被吞噬了,洞顶的水滴淅淅沥沥地落到她们身上,惹来两人一阵恶寒,碧瑶转转手腕,一朵白花尽然绽放,飘荡在她们头顶上方,白色光晕将整个山洞照了个透亮,“来,跟我走,越到黑暗里,越不能害怕,否则,岂不是让它看轻了我们。”碧瑶拽着她的手往前走,小然却感觉到她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碧瑶姑娘,你没事吧?”
碧瑶摇摇头,只拉着她走,过了好久,小然听到她的叹气声“这么黑的山洞,你也敢跟着进来,不怕我把你杀了啊”小然闻着怀中花朵传来的浅淡清香,“不啊,因为我知道,你是好人”
“姑娘,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来”绿衣女子回过身看着她,眉眼俱笑,直令洞壁上生长的奇花都消散了颜色,“他呀,和你一样,都是分不清花泪和眼泪的傻瓜,笨得很,谁对他好,他就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人家。” 小然看着头顶的花朵,“他是你喜欢的人吧?”碧瑶身子一颤,抓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这女孩子,说话口无遮拦。”
她们终于走出了山洞,天空的蔚蓝之色将万物都衬得格外生动起来,碧瑶站在高岗上的石头上,指着下方那个被藤蔓遮挡的小洞口,“很快到了”小然微微摇头,盯着背包“我要在这里写生”
“那是什么?”“就是画画。”碧瑶脸上浮现几抹喜色“那你不走了么?”
小然点点头“画完,我就走。”“好”碧瑶笑笑
一连几天,她就住在扎起的帐篷里边,和碧瑶相处也格外和谐,碧瑶拿着一只笔,只廖廖勾了几下,便将山川轮廓画出了神,“哇,你画工好棒”碧瑶微笑,将笔蘸了水,放在笔洗上,“姑娘,画完,你就自行离去吧,待在这里,不是长久之道。” 小然心里不舍,终于问出了她这几天都想问的话,“碧瑶,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碧瑶眸光颤了颤,抬头看向远方天际缓缓浮现的青色云团,“这里,是冥界。”她牵过她的手,“看。”画笔掉落在地上,小然心头一跳,看向自己手腕上淡淡的淤痕,“待在这里,就会受到诅咒”“所以快些离去吧,小妹妹”小然起身“可你待在这里,不是好好的?”碧瑶看着她,她趴在画上,使劲涂那山的轮廓,“画完,我就走,画比我命都重要”“可以回去再画。”
是一句熟悉的话,小然想起小时候她粘人,母亲也总用这句话来哄她“快睡吧,睡醒妈妈还会在的”她每次都会乖乖听话,结果就是每一次醒来,面对的都是空荡荡的屋子。“我不要”
“你们那个时空的小姑娘,都如此轻贱生命么?”“你不懂的,有些东西可比生命重要得多”碧瑶看着画上自然流动的山水之意,轻声呢喃“我懂的”
又是不眠不休的几夜,每隔一段时间,她都要查看那道痕迹,碧瑶看着她笑“怕死啊?怕就赶紧回家去吧”小然反问“你为什么不回家去?”碧瑶一怔“我的家?”最开始还想出去,后来魂魄渐全,前尘往事也历历在目,但她却不想走了,她怕世间再没有需要她的人了,思及此处,她微微摇头,灯光下,是她不能向外人提及的隐痛。
画画完了,人总要分离,碧瑶站在高岗上,看着远处朝她挥手的女孩,不知怎的,仿佛又看见了那人决绝的背影,风起高岗,卷起无边枯草,“你到底,在那口古井里,看到了什么啊?”
无人应答。
“小然,醒醒,我是妈妈”她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眼泪渐渐溢满眼眶 “然然,这是怎么了?”母亲俯下身子“我做了个梦。”她顿了顿
“梦里我第一次,那么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