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参移，草棉村头的野草黄了又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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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峰，飘渺孤鸿影，应怜月光寒。

时光悠悠，一转眼不知又过了多少年岁。

衣似雪，人如玉，绝世宛如九天仙子的陆雪琪，站在小竹峰望月台。往事如烟，曾经在这里，她为谁默默舞剑，一舞就是十年。

最锋利是相思斩，斩不断她心中的恋恋情思。曾经她情到深处自难尽，是孤独，柔肠百转冷如霜。

如今一切尘归尘，土归土，青云门悠悠岁月又十载，恍然而过，她曾经说过：“小凡，我们总没有机会长相厮守。可是……可是，我从来没有后悔！”那么现在呢，她有机会了，为什么还在望月台上徘徊？

如今幸福唾手可得，可是她似乎没有勇气走下山去，告诉日日夜夜思念的他：从此以后，千山暮雪，千山万水，他不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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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过不知几年光阴――草庙村。
　　
一袭白衣胜雪，容颜依旧，绝世倾城。岁月几经流转，她脸上那份倔强和绝情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韶华十年后的从容，那从容中的绝美让人惊心动魄。风已经散了云烟，时光转，今昔何年，她从未想过还会有这么一天，与最想要的幸福近在咫尺。她站在门外，这一步怎么也迈不动。只听见门里，那日夜思念的声音，带着几许温柔，“小灰，别闹！大黄，这块排骨是你的，怎么样，我的厨艺有很大张进是吧？”除了小灰“吱吱”的笑声和大黄欢快的汪汪声，良久，陆雪琪听不到那人一句声音。她站在门外，时光穿过了数十载的思念，彷佛只为这一天。突然，他的声音又响起，小灰和大黄也安静下来，“听说她把主位传给了小竹峰其他弟子……你们说，我现在去找她，她肯跟我一起么？”那绝世的容颜浮现在眼前，张小凡的脸上泛起一丝温柔，这数十年，她的苦，他又怎么不知？门外的她，早已泪落两行。
他的声音又响起，带着兴奋和不安，一如年少，“大黄，吃完这一块，你在家等我，我要去小竹峰，把她带回来。”小灰一跳，蹲在张小凡的肩膀上。张小凡打开门，晨光迎面，他看见门外的人，两人相视一笑，天荒地老。

河阳城的百姓都知道，新开张不久的满月井的老板娘美若天仙，满月井的招牌菜“红烧排骨”、“红烧兔肉”等等。还有“清蒸寐鱼”，完全把山海苑比下去。

不过，满月井的张老板性子温和，待人有礼。有一点奇怪，客人爱吃的“红烧兔肉”和“清蒸寐鱼”分单双日做，无论客人怎么要求，他从来不同时做。每每客人抱怨，老板娘总是笑意盈盈：“明天您可以来吃另一道菜，每天都能吃到一样喜欢的菜，岂不是更好？”久而久之，就连来来往往的商旅都知道满月井的规矩，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满月井的生意。在过去的日子里，张小凡无数次问过：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看着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绝世的容颜，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他想，这个问题，他已不需要再问。

只是遗憾，午夜梦回，那一身水绿衣衫的娇俏女子，碧瑶，每每化为泡影。

满月井的传说是否可以实现？每当月圆之夜，他都会静立在月光下。

仍记得年少之时，他在满月井底看到的那人，此时此刻，她在哪里？

满月井你不是说，看到什么，便会如愿以偿？

岁月悠悠，相思是枉顾。

又是一天，河阳城今日异常热闹，小灰早早开了店门，然后它和小黄像个门童，站在满月井迎接客人。张小凡在后厨一如往日做饭，对他来说，这是一种享受。小二大声问：“小凡老板，老板娘今天怎么没来？”张小凡温柔地笑了笑：“今天雪琪师姐文敏儿子满月酒，她去了。”
若不是有满月酒，他今天肯定去，不过又不想让客人失望。

今天的主菜是“清蒸寐鱼”，慕名而来的人很多。不过也有人遗憾吃不到红烧兔肉。他们是来往商旅，下一次路过河阳城不知何年何月！

时至中午，吃饭的人也多了。有河阳城的百姓，满月井的常客，有来来往往的商旅，有十里八乡慕名而来的吃货,络绎不绝。

在陆续进来的客人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她一身水绿衣裳，细眉秀目，玉一般的肌肤欺霜胜雪，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诡异的美丽。

她是独自一人，选了个洒满阳光的位子坐下来，腰间的铃铛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悠悠的时光里。左手指间的花，奇异妖艳，绝不是凡间之物。
自打这位姑娘进来，小二都看呆了，本以为老板娘已是天下最美的女子，没想到这位绿衣姑娘，容颜绝美，与老板娘不分上下。

小灰看着绿衣女子，“吱吱吱”地叫着，脸上一副吃惊的表情，又一脸兴奋底向后厨跑去。
绿衣女子眉目转动，活泼地坐下，招呼着店小二：“小二，来一份‘清蒸寐鱼’和一盘‘红烧兔肉’！”小二一副为难的表情：“姑娘，你可能不知道本店的规矩……”

绿衣女子不听店小二解释，“什么规矩不规矩，我点了这菜，便是这菜的福气，我吃了这菜，便是这菜三生修来的缘分，你这样一个俗人，又怎么会知道！”

一句话把店小二说的哑口无言，小二只能小声发牢骚。
　　
这时，一个一身玄衣的翩翩公子看不过去了，便问：“姑娘你好大的口气，敢问姑娘高姓大名，不知姑娘师承何门何派？”看这女子的时候，眼里放着亮光。

绿衣姑娘一脸傲然：“我无门无派，天生孤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碧瑶。”

她不再理玄衣少年，转头对店小二：“这两道菜你们老板不卖他人，但是我却吃得，你尽管吩咐上菜。”
　　
这句话把店小二说得云里雾里，这几年，老板从未在同一天煮过这两道菜。
　　
待他看到这位自称碧瑶的清丽无双又刁蛮任性的姑娘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时，店小二眼前一亮，为了这个月涨工资，他也要去后厨请教一下老板，可不可以为这姑娘破例。
　　
没办法，店小二年少落魄时，遇到过跑江湖的算命老先生周一仙和两个妙龄女子还有一个面容如狗的人，对他有数饭之恩，周一仙也把爱财的毛病传给了他。

老板在后厨一边吩咐厨师，一边亲手做着菜。
猴子小灰一直在吱吱叫，张小凡拍着它头，安抚了好几次都没能见效。
　　
店小二站在厨房门口，支支吾吾地说：“小凡老板，有个一身水绿衣裳的霸道姑娘非要两道菜一起吃，我实在没办法……”
　　
“谁让咱们实行绩效工资，那姑娘那一锭银子实在太有诱惑力了……”店小二开启了碎碎念模式。
　　
他没有注意到老板在听到“水绿衣裳”时，表情的变化，眉头紧锁，无尽思念心上浮，脸上浮现一丝温柔。

这世上，除了她，还会有谁是一身水绿的衣衫？

张小凡握着勺柄的手止不住颤抖。
　　
他猛然放下勺子，鱼汤的香味弥漫着整个厨房，被张小凡留在身后，他大步走向大厅。

这短短几步，彷佛十年。
站在大厅门口，那一抹绿刺痛了张小凡的眼睛。
　　
衣着水绿衣衫，足踏白底绣花鞋，青丝恰恰在头上左右个挽了一个髻，饰以乳白头带，配上手上的伤心花，腰间的合欢铃。

――――这不是碧瑶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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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温柔的声音穿过岁月的尘埃，轻轻的响起：九幽阴灵，诸天神魔。以我身躯，奉为牺牲。三生三世，永堕阎罗。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他说过，只要她活过来，他们就生生世世在一起，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可眼前的一切，那么不真实。

真是碧瑶回来了吗？
　　
张小凡的步子似有千斤重，却又像是虚浮不稳。
　　他不知怎样走到碧瑶面前，两眼通红，声音哽咽，轻轻开口：“碧瑶，是你吗？”

那双美目似有千情万愿，道不尽也诉不完，彷佛穿越了前年的深情目光，却霎时变得灵动：“你怎知我名字？”

张小凡身躯一震，嘴里喃喃道：“碧瑶……”

碧瑶似乎看不出张小凡脸上的痛楚，绝美的带着天真俏皮的笑容问：“小凡，我可以两样菜都点吗？”
　　
好一声“小凡”，似梦如幻，只是不知这些年岁月如何，碧瑶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的心一阵痛。

忍住了眼泪打量她，她一如从前，是记忆中绝美的痴情碧瑶。那身水绿的衣裳鲜亮依旧，只是，只是腰间掉了一角。
　　
张小凡忍住眼泪，连连点头说好，“姑娘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

碧瑶笑声清脆，宛如腰间铃铛，悦耳动听。脸上一派天真：“真是太好了！”
　　
许多低头吃饭的客人吃惊地看着张小凡，这是什么情况？

也许托这位姑娘的福，今天商旅可以品尝满月井的两道招牌菜。
　　
张小凡不知怎么走到厨房的，那些彷佛是昨天的回忆，悉数涌来。

情断，谁情愿？

被时间淹没的爱恋，却无法隔绝思念。

碧瑶，你还好吗？

满月井不是不卖两道菜，而是张小凡立下誓言，世间只有碧瑶，只有碧瑶能让他亲手在一天之内做两道菜。

果然，他等来了，可是――

张小凡亲自拿了烤着的兔子给碧瑶，还有一盘清蒸寐鱼。

店里的客人看的眼睛都直了，碧瑶对面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直流口水。

张小凡不由自主地坐在了碧瑶的对面。
碧瑶灿然一笑，令人心暖。她冲着张小凡笑了笑，心满意足地啃着红烧兔肉的腿。

不知她还记得死灵深渊，两人同生共死，那时，他也曾为她烤过兔肉。

那些回忆像梦一般，回忆没有她就没有意义。
　　张小凡张了张嘴，却问：“好吃吗？”
　　
碧瑶没有抬头，但是她说：“很好吃，我一生中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就是你现在烤的这只兔子！”

对不起，碧瑶，对不起……

自今日之后，满月井没有一天不售两菜的规矩了。

碧瑶没有吃太多，好像就饱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夸赞：“小凡你的菜真好吃。”

晴朗朗的天色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瞬间雨落。
　　
张小凡心里又是一阵痛，十年间，那如雪容颜早就镂刻心间，一刻不曾忘记，这世间，只有碧瑶是真心待他。从始至终，一心一意。
　　
“碧瑶，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我是小凡啊！”张小凡红了眼眶。

绝色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舍，很快被吃惊代替：“怎么，小凡老板的故人和我很像吗？我是听闻满月井美食，远道而来，咱们在此之前怎么可能认识？”

张小凡喃喃道：“何止是像！只是斯人已去……”
　　
碧瑶道：“人和人能有几分像，只怕是这位故人，你多年未见，我身上有一点儿她的影子，你便把我当成她了。”

说完，绿衣女子痴痴地笑着。

张小凡：“是啊，她是碧瑶，唯一的碧瑶，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对我，像她对我那样好。曾经，在这世间，只有碧瑶是真心待我。”

她听了这话，一时愣了，“斯人已去，难道你现在过的不快乐吗？”

小凡一时失神：“我……快乐……可是没有她，我的心总是缺一角。”

没有碧瑶，当初死在诛仙阵下的就是自己，没有碧瑶，就没有以后。

碧瑶笑了：“总有伊人，补你心中缺憾。”

张小凡想起了妻子陆雪琪，脸上浮现幸福的浅笑，随之而来的是稍纵即逝的苦涩。

雪琪是他一生挚爱，但是没有人能代替碧瑶，她早已在他幽幽心间，血肉相连。

十年，谁的眼泪又为谁而流。

那一身水绿衣衫的女子，那一夜冷雨相依的温暖，那一声脆铃响诛仙神剑发威。那苦苦守候的十年，那痴痴等待的十年。此生此世，他怎么能忘？

――――不能够！

张小凡眼眶发红，声音再次哽咽：“谢谢你，即便你忘了曾经。”

碧瑶一时痴缠，怔怔望着张小凡，突然柔声浅笑：“小凡，想必你的故人知你心声。”

张小凡沉默不语。

碧瑶认真道：“如果我的你的碧瑶，肯定希望你幸福。虽然我不是，但是希望你幸福。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话说到一半又变得俏皮。

张小凡一时失神。
　　
他沉默，见“碧瑶”起身要走，一脸痴缠，不知所措。

一时间变得吞吞吐吐：“碧瑶，你要去哪里？”

她站了起来，腰间的合欢铃声音清脆，手上的伤心花妖娆盛开。但是眼睛像是蒙上了雾气，声音变得安静：“我不知道，我无门无派，不过路上我遇到一个师父，我想跟师父走，走之前我想去一趟狐岐山。”

听到“狐岐山”三个字，张小凡身心一震。

她真的不是碧瑶吗？

她是碧瑶，只是忘了所有的过往？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忘？

张小凡温柔地问：“你去哪里做什么？”

她咯咯地笑着：“不知道，需要原因吗，怎么了？”
　　
往事如烟，张小凡怔怔道：“狐岐山已不是原来的模样……那里也是我心心念念的地方。”
　　
碧瑶一下子湿了眼眶：“不管狐岐山是什么模样，那都是我要去的地方，那里是我的归处。”

说着，她迈出了满月井。
　　张小凡也追了出去，留下一屋子嗷嗷待哺的食客。

他在她身后，幽幽地喊：“碧瑶，碧瑶……”却用尽了全身力气。

碧瑶回头，绝美的容颜，透着几分幽怨：“叫我做什么？”
　　
张小凡哽咽：“你真的不是我的碧瑶？”

碧瑶走进张小凡，脸上几分疼惜，转而坚定：“小凡老板，我自小生长是寒冰之地，是个孤儿，第一次进中原。”

“自我有记忆以来，我就是碧瑶。不过我没有你的碧瑶幸福，我孤家寡人一个，而她有你。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何况是一模一样的人。”

张小凡一时失神。一个词在他脑海里回荡：“轮回……”

是谁的叹息穿越了生死，抚摸过岁月的每一寸时光，“你为什么这么傻……我还没有对你说，我在那口古井之中看到的人是你啊。”

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被打湿的绿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她的脸色苍白，声音竟有几分哽咽：“到了狐岐山，我会帮你把话带给她。”

她转身就走，不过眨眼间，消失在细细密密的雨丝中。

张小凡站在越来越大的雨里，嘶声裂肺地喊了声：“碧瑶……”

那人，分明就是碧瑶。

可是日后，他再也找不到。

作者：江氏女名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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